雕 刻 的 時 光

凌晨4：38分，媽媽輕輕推了一下床邊打盹的弟弟肩膀，

說了聲：「我走了！」！

一年來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媽媽的消息，

弟弟一家大大小小不曾見過她老人家回家，

甚至連入個夢都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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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06

弟弟的女兒Jane的Line傳來訊息說阿嬤被送到中國醫藥學院，

在榮總值班的我直覺這次不可輕忽，

馬上請假趕到醫院。

心疼的看著媽媽即使已經使用氧氣管，

用力的呼吸卻吸不到空氣般胸部很費力的起伏著，

急救中心的醫生還是建議幫昏迷中的老人家照CT，

沒有當機立斷拒絕讓我深感懊悔！

有那麼一刻還慶幸護士針打不進去，

沒想到來個更厲害的硬是讓媽媽進去照電腦斷層！

診斷結果是沒有任何新狀況！

於是帶著弟弟和醫生討論：

 1. 不再做任何侵入性治療，拒絕任何插管（半年前已簽），

2 . 施打嗎啡舒緩用力呼吸引起的疼痛，

3. 並且盡快安排病房讓老人家入住。

否則媽媽一個人待在急救中心，子女卻只能待在大廳中枯候；

人生中這段最辛苦的路程，媽媽卻只能一個人孤單地走，

實在太荒繆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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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台北的女兒聽說外婆住院狀況不太樂觀，

也馬上請假搭車回台中直接趕到醫院。

因為牙科下午有預約，2點多我離開醫院。

PM 5：00媽媽住進病房。晚上8點再度去病房探視。

唸佛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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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07

早上9點再到醫院。

唸佛，蹲在媽媽床邊引導她唸佛。

講解地、水、火、風等四大崩解時的幻象，告訴媽媽

風來水來大火來時或大地崩裂這些都只是幻象不用害怕，

只要一心唸著阿彌陀佛聖號就好。

偶而用念佛機。

病房來了：弟弟的大兒子帶著兩個女兒，

弟弟的女兒和最小的兒子也來了，

妹妹的三個小孩也來了。

兒子和兩個女兒也來看外婆了，

才小二的外孫女聽說阿太（外曾祖母）生病住院

主動要求來探視她，也待了好久。

（2015年5月在客家文化村過母親節）

引導他們跪下來和媽媽說話：

道謝！

（感謝媽媽 // 阿嬤生養與照顧之恩、感謝你多陪我們好幾年、

感謝妳為我們示現人生的老苦病苦…）

道愛！

（我們都知道媽媽 / 阿嬤很疼愛我們，我們也很愛你喔！）

道別！

（媽媽 / 阿嬤 ：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…讓身體健康，

並且努力工作，請你不用擔心！

請您放心地跟著阿彌陀佛去西方極樂世界喔！）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（2013年 // 這是媽媽第一次在醫院過母親節 ）

下午和醫生討論，

媽媽的腳和手已出現浮腫，皮膚變透明，必須立刻撤掉點滴！

灌食本來想停，小姪子心疼阿嬤餓肚子灌了半杯，

也不忍心再灌下去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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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9點，媽媽仍在努力奮戰中…

血壓在83—88之間起起伏伏…

護士表示降到 60再叫她，再裝心臟監視器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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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08

前一天晚上10多離開醫院回家，

雖然是因為累才回家，躺在床上卻也沒真正睡著，

手機開著，要弟弟或他的小孩有變化或徵兆隨時通知我，

凌晨3點多心裡還猜測著依照媽媽的個性和善良，

也許會選擇天要亮未亮的時候離開，

但誰說得準呢？

就在猶豫著乾脆去病房送她一程時睡著了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凌晨4：38分，媽媽輕輕推了下單獨留守、

在床邊打盹的弟弟肩膀，

說了聲：「我走了！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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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11

日子像被甚麼切成兩段似的，

和過去無法連結般什麼也不想做。

推開所有的值班和活動，除了慣性的

 往禮儀中心跑，折著蓮花誦阿彌陀經，

其他事就擱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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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14

頭七的法會之前，媽媽的五戒戒牒找到了！

很感恩弟媳婦和姪女的用心，

我只記得曾帶媽媽去受五戒，

完全不記得79年曾帶她去受菩薩戒。

媽媽顯然很開心和驕傲，才會幫助家人

找出她的戒牒和受菩薩戒的縵衣。

師父誦經的方向和引導內容也和前幾天不一樣了，

朝向求生西方極樂世界的引導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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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我怎麼努力搜尋腦海中媽媽的容顏，

找尋可以記住您的容貌，

但是腦中只剩一片空白。

我要記住的是你40歲的樣子？

或是50歲時的您？

或是60歲、70歲？80歲？90歲？…

腦海中最深刻的是與你走在住家前往市場的巷弄中…

當時的你還能拄著拐杖走，雖然走不遠也走不快，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

我很後悔最常做的是老催著你：

快點！走快點！

快點！走快點！

快點！走快點！

那天，我拿下藍色披肩為你披上，

拿起手機按下快門…

……

凡所有相皆是空相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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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1 / 23

發現今天的日誌上MEMO寫了：

要送壓歲錢去給媽媽….

………………

上個月女兒依往例要訂大年初二吃飯的餐廳，

問我要不要帶外婆一起去？

估算一下媽媽最近幾乎沒辦法自己下床，

因此決定不帶她去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2015年7月   剛在義大利餐廳吃過中餐

再帶她到對面的哈根達斯冰淇淋店

老人家不曾因為年歲很大而失去好奇心....

每每去超市或市場，看到熟悉或好吃的水果、零食，

「買回去給媽媽吃…這個她一定喜歡…」

但，迴身之間，

念頭清明：「媽媽已經走了啊！」，

如今這些心意已無著落處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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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在醫院當志工訪視住院病人，

也接觸過生命末期的病人，說話的膽子練大了，

在媽媽70多歲時就不時地會問她：

「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了，你會害怕嗎？」

她都回說不會怕，人老了就會死，沒甚麼好怕

或捨不得！

只有在要不要火化方面，她說：「人死已經很可憐了，

再用火燒，不是死第二次嗎？」，

我也很直接，拿「放在棺木裡埋進土裡讓蟲咬，

不是也會痛甚至更噁心嗎？」

用畫面鮮明的描述讓她做比較。

久了，她也心知肚明不再堅持。

初學佛時看過一句話：

「七地菩薩不知十地菩薩」，

意思是境界或功夫不到那個層次，根本不可能知道上位者的境界。

相同的道理，人不到那個年紀，根本無法體會老人家受的苦。

媽媽算是很勇敢的老人，跌倒了額頭縫了好幾針，

問她痛不痛，居然回說：不痛！

髖關節跌倒時斷裂導致不能走路，

知道兒子照顧她很辛苦很累，也不喊痛！不怪罪！

走慢了被我催，也只是苦笑著：就走不快呀！

輕微的失智後，有一次去妹妹家住幾天，

我去接她回弟弟家時妹妹正好不在，

在車上老人家一次又一次的問：

啊，某某知道我要回家了嗎？

我說她知道啊，你的衣服就是她幫你整理好的。

不久，她又問…

第三次我說你剛才有問過了喔！

第四次 第五次…老人家不等我回答會笑笑地自我解嘲；

哦！剛有問過了，又再問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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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01 / 25

要是知道媽媽去了哪裡就好了，也才往生18天，

我們包括我在內就已拋卻哀傷，掉入忙碌的生活－

工作、大吃大喝、開懷大笑…

夜深人靜時不免浮上心頭：

媽媽呢？她去了哪裡？有沒有在受苦？

頭七天的努力變鬆懈了、忘了唸佛號誦阿彌陀經迴向給她！

得用心點，多念佛號迴向給媽媽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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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弟妹妹們也跟我一樣想著，

離開了快一年的媽媽沒回過家也沒入夢，

也許是表示她去了不錯的地方；

而我也祈願一生善良、不說重話、不害人不罵人的媽媽，

失智前也很努力唸佛的她，

已經到了阿彌陀佛的身邊努力修行了！

（2015年2月春節 // 也是台中 理想國藝術街）

（2016年2月春節初二 // 台中 理想國藝術街）

2018 / 01 / 05

多年來習慣每個月或隔週甚至每星期就回娘家看媽媽，

早年也會載著她出去走走，

即使最近1年無法走路，

兩個女兒也會主動說周日要讓外婆坐輪椅帶她出去逛逛。

這兩天發現，老人家走了，

生活突然空出了好多缺口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