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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m8:40又去看秀。

明天船將抵達惠帝爾,結束8天7夜的航行,

這是最後一晚的秀。

看秀是排遣時間,也是記掛著那個帥哥主唱。

前兩天晚上我們也來看秀,歌聲嘹喨音域寬廣的男主唱者

才一出場,一段小跑步居然就掉進舞台前方原來樂隊的位置,

大概有二公尺深吧,起初大家都以為那是表演,

但一看到樂隊的人站起來屈身前看,

我就猜測到是真的不小心摔下去,

劇場立刻拉起簾幕,並且廣播節目暫停,他們要搶救表演者,

觀眾一個個站起來離開,聽不懂英文的人一臉胡疑的

猜測著到底怎麼了?

心情盪到谷底的走回艙房,一直到廣播告訴大家

「經過搶救,表演者已無大礙,請大家放心」

才放下重擔似的關燈歇息。

 

經過兩天,

當女兒問我要不要去看秀時我沒有絲毫猶疑的就答應,

我在期待什麼呢?男主唱者奇蹟似的又在舞台上蹦蹦跳跳?

或是拄著柺杖一臉尷尬的訴說這一件糗事?

這樣想時才發覺自己內心思想是多麼的複雜,

一件小小的旅遊插曲卻在我的心中潛藏發酵並暗中擴大。

而當看見主唱者並不是之前那個人時竟然有些失望。

 

為了一圓七八年前所發的一睹冰河崩裂的心願,

花了十多萬台幣加上十六天的假期,

為了親見世界在我眼前崩壞。

 

就是這樣,我來到哈伯冰河前,

 

但是,

來到冰河崩落現場

又真的讓我進入到我所要證悟的世界毀壞嗎?

三界危脆是早已經知道、了解也接受的事實,

那麼我究竟在追尋什麼?

是什麼引領著我一路迢迢的來到這座冰山-

王子威廉峽灣的哈伯冰河前?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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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河崩裂在學裡上是幾十萬年、幾百萬年來積壓的雪

受到新雪不斷的堆積而慢慢移動並且剝落;

但世界呢?冰河崩落也許可以說是三界危脆的表徵之一,

問題在為什麼一定要看到冰河崩落才能體會世界也會毀壞?

即使在小小的台灣,只要一次大地震或一個颱風引發土石流、

走山,隨處都能見識到世界正在毀滅。

 

可以找到的最大最堂皇的理由是

「完成或實現自己的悲壯夢想」,

如果再追根究底下去也許就會發現自己

其實是中了「一生一定要去一次」這句話的毒吧,

這樣的訊息得到我們的認同從彷彿被冰封了幾千萬年的意識中甦醒,

幾乎一轉身的瞬間我們就完全的被說服並且銘記在心,

永永遠遠直到這個想法被兌現。

這樣的認同隱身於我們眾多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慾望中並且,

更可怕的是它已內化為我們自己的想法,

 

這樣的認同甚至被升格為和呼吸

是生存必要的條件一樣的地位,

如此的思想入侵通常是悄然進行的,

除非你能福至心靈在某一天突然驚醒並且發現它的可有可無,

因為只有當我們退出一定距離,

認同才會出現裂縫、剝離。

 

 

認真想來,世間上本來就沒有「非看不可」的東西,

有很多人終其一生只住在自己小小的村落裡,

不曾跨足走過聯絡外面世界的木橋

或翻越隔離外面世界的山峰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

以為這個村莊就是整個世界,心滿意足的終老,不曾有遺憾;

 

也有人把小小的公寓視為他全部的世界,不曾有外出之想,

一樣過了一生,若要問,他有遺憾嗎?答案是有也沒有,

也許他覺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

能安安穩穩過一生就謝天謝地了;

也許,他會在某一個黃昏時刻,

飯後坐在躺椅上吹著晚風時,

出現那樣一個念頭:

一點點遺憾和想望,

 

這一點點遺憾和想望和吹過他臉龐的晚風一樣一閃而過

“想它幹嘛”

“活著更重要”“過好眼前的日子更重要”

於是念頭過門而不入,

也就不會賴著、住著不走,也不會反客為主,

像左右我們一樣左右著他。

 

 

在生活中其實可以藉由敏銳的觀察及思考,

看到世界正一分一秒在崩壞,

見識現在進行式的「成、住、壞、空」。

X年因為一場愛情的破滅,

駕車在高速公路上加速奔馳的我不斷拭著潰堤的淚水,

高高低低的一落建物在前方出現,

那落我常取笑是電影裡所預見二十二世紀地球毀滅的建物廢墟

在我淚眼模糊中逐漸崩毀塌落,

和我在那幾個月甚至將近一年的時間

因為對於K的想望、期待、幻想,建構出的世界同時崩毀;

建構在想望中的世界在措手不及中崩毀讓我心碎,

她曾經如此真實充滿希望,卻又脆弱的不堪一擊坍塌毀壞

並且了無蹤跡。宛如修行者對某個道理的親身證悟,

當時的我親身見證了我所架構的屬於我和K的世界崩塌,

因為眼根的連結,

因為經過淚水洗滌的心境澄明清淨,

連帶讓我看到物質世界的崩壞,因為兩者都同樣脆弱,

而前者卻更切身也更傷我的心,它掏光我所有的能量,

創傷歷經好幾個月,身心耗弱到想結束生命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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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冰河崩落」這個心願只短暫消歇數年。

 

多年後的今天,當船隻漸漸靠近巨大的冰河,

水面上到處是奇形怪狀的浮冰,我感覺到自己亢奮的心跳,

我和冰河之間的時空距離消失了,

蠢動的慾望像被火山的熱焰鎔化失去了魔力和光彩。

 

 

船斜向冰河緩緩靠近,距離越近,她看起來越鼎然不容侵犯,

學院冰河群中最引人注目、氣勢磅礡的哈伯冰河果然壯觀,

是迄今我所看過最大最寬的冰河,

它像一座高山橫亙在我面前。

每個駐足在船邊的人屏息靜氣等待著,時值傍晚氣溫已降低,

刺骨的冷風夾著細雨吹打在臉上,手腳漸漸凍僵,

有人退回有暖氣的餐廳遙望。

我以最快的速度從船尾奔回艙房,

因為船轉彎後我的艙房陽台將正好面對那龐然巨物。

 

許久,

一小塊冰塊在我右前方崩落激起一團水霧,

接著左邊又一塊崩落,許久,又一塊崩落,

漸漸我的野心越來越大,期待著更大的崩塌,

每一次的崩落就引來一陣歡呼和讚嘆,

 

遊戲高潮果然在期待中出現,正對著我的艙房陽台,

巨大的冰塊自冰河頂端緩慢出現裂痕然後突然崩落翻滾、

一陣轟隆隆聲音後濺起大片水花;

那一刻我和其他人一樣歡呼、驚叫、雀躍,

隨時以望遠鏡頭搜尋冰塊剝離的裂縫,

以便迅速捕捉崩落的畫面…

 

那一刻,

我心裡想的居然不是多年來一直驅使我來此的-

體證世界崩壞,

而是歡呼、興奮。

 

不久後的此刻即使想重新回顧那一刻的念頭也是沓無蹤跡,

很肯定的是當時的我並不曾靜下心

提起念頭去觀照那就是「世界毀滅」,

著迷在那樣壯麗寬闊氣勢驚人的冰河畫面,

眩惑迷離的完全把自己遺忘在哈伯冰河前。

 

 

「世界崩塌」的念頭沒有在這個重要時刻現身。

 

回台數月,

我依然黏附在這個我所努力定要親見隨時會崩塌的世界,

並且日復一日的更加執著為真實的生活在其中,

見識冰河崩裂的強烈慾望只是我意欲征服世界的野心所化身,

欺騙自己,也窺見了自己的愚痴。

 

 

後記:

遊阿拉斯加年月已忘了,

這篇遊記在雅虎開第一個部落格

「指月隨筆」之初曾經分享過。

重PO此文,

自己也趁機再讀過一遍,

感嘆自己的改變以及修行的停滯不前。

 

靜岡茶鄉之旅照片努力整理中,暫以此充數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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